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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0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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聽到聞宴的要求,閻王面帶猶疑,卻在接到一枚傳訊符後,面色一肅改了主意。以最快速度辦理好任命文書,蓋上閻王大印,恭恭敬敬將聞宴送到地方。

枉死城下,殘陽如血,腥風撲面。

目送聞宴身影消失在城門,閻王回身,就見一長身玉立的白衣男子,負手佇立於自己身後。

忙恭敬俯身,“拜見鬼——”

還沒拜下去,就被阻止,“免了。你觀這小姑娘如何?”

“屬下沒想到她會選擇那處地方,枉死城怨煞滔天,極易動搖神魂,那姑娘身子骨弱,不宜久留。”閻王如實回答。

誰知,白衣男子輕笑一聲,“弱,這恐怕是所有見她的人,做的最錯誤的評價。”

“且看著吧,她有何要求,盡量滿足。”

“諾。”

……

聞宴此時,正被枉死城的顧文使迎進城內。

顧文使接過聞宴遞過去的委任書,看清上面內容,斜覷一眼聞宴,心思莫名。

這姑娘身上生氣這般重,一看就是生人,怎會來幽都任職,還來的他們枉死城?

要知道,枉死城可是鬼都不待見的地方。

無數亡魂怨氣難消,久而成煞,形成一股揮之不去的怨念,意念不堅定者很容易受到影響。很多鬼差在這待上兩個月,就崩潰地想要逃離。就是待的最久的牛頭馬面,堅持了半年還是跑了,直言寧可去看門。

這還是第一次,有人主動過來。

顧文使撩目又看一眼聞宴,將委任書交還回去。

咳了咳嗓子,拋卻心底雜思,本著盡責,簡單說了下情況:

“城內有三百度亡僧,尋常亡魂由度亡僧超度。需要重點超度的,叫怨鬼,要麽執念深重,要麽仇深似海,都想回陽世完成心願或者報仇。”

“但是,怨鬼哪能說放出去就放出去,天下豈不大亂,便索性全關在了枉死大牢裏。不過,這麽關押著也不行,積怨成煞,煞重成魔,魔氣多了,可就有大麻煩了。”

顧文使似想到什麽,心有餘悸地住了口,停頓了會,才道:

“總之,你要做的,就是替怨鬼消解怨氣,阻止怨鬼變成厲鬼。”

聞宴睜著雙黑白分明的杏眼,聽得格外認真。

“心有執念的鬼好辦,帶到陽世完成心願即可。難的是滿心仇恨的,他們等不及仇人下幽都,非要他們在陽間就得到報應,這種最為麻煩,陽有陽律,陰有陰規,鬼魂怎能隨意去往陽間殺生,我等鬼差也不能亂來,破壞陰陽兩界的秩序。像這種情況,唉……”

聞宴忍不住接過話茬。

“其實,像這種情況,也不難辦吧。只要帶怨鬼回到陽間,借陽間人之手,讓怨鬼冤情得洗,惡人受懲。”

簡單來說,就是替那些冤魂打一場官司,讓陽間的規矩和律例去懲治還活著的惡人,化解怨鬼怨氣。

顧文使頗為意外:“是這樣。你以前做過?”

“做過一些。”聞宴抿嘴微笑。

她以前幫地藏王超度亡魂,專門超度的就是這些怨鬼。

顧文使驚訝地看她一眼,隨即面露喜色。

枉死城如今積壓了好多冤案,導致怨鬼怨氣與日俱增,受這氛圍影響,很多怨氣輕的亡魂也被勾得怨氣瘋漲。

若是怨氣再暴漲下去,不光是枉死城,就連幽都也將受到影響。

如今來了一個貌似懂得超度的,顧文使不管聞宴是人是鬼,當即道:“現在就開始幹活,可否?”

聞宴杏眼晶亮:“可!”

她功德沒剩多少,想要護住命火,還要滋養被邪術搞得破爛不堪的身體,維持在幽都活動的護體金光,根本不夠消耗。

得盡快投入工作,掙很多很多功德。

顧文使滿意地看著聞宴,雖然還不知這小姑娘辦事能力如何,但年輕上進有朝氣,很難叫人不喜歡。

聞宴先被領著熟悉了下枉死城環境。

枉死城內有十萬枉死冤魂,怨氣已消的亡魂,暫在城東居住,等到生死簿上陽壽盡了,便可以去輪回投胎。

城中央有塊懸空的鏡子,名為照世鏡,枉死鬼魂可在鬼差押解下登上城樓,在鏡子前查看仇人下場,紓解心中怨氣。怨氣消解了,便可以在城中自由出入。若怨氣消解不了,則要關在枉死大牢繼續超度。

然後,到了以後工作的地方——枉死大牢。

枉死大牢位於枉死城西南方,仿照陽世牢獄所建,木門石墻。

聞宴一進門,便覺得眼前光線大暗,腥風撲面。

借著走廊燈柱半熄不熄的火把,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著。

陰風颯颯,黑霧繚繞。

兩邊牢門咣咣搖晃,無數血淋淋的鬼手伸出柵欄,歇斯底裏地咒罵哭喊。

怨念匯聚成一個巨大黑洞,人處在其中,不由便陷入抑郁,待久了連神智都會陷入崩潰,生出魔障,與無盡怨念共沈淪。

枉死城的恐怖之處,便在於此。

顧文使暗暗關註聞宴,準備她一有任何不適,就將人帶出。

出乎預料,身子單薄的小姑娘,完全不受影響,杏眼甚至灼灼發亮,蒼白的小臉也泛起了紅潤。

聞宴適應良好,一點都不露怯。

一處枉死牢房內,度亡僧端坐於前,呢喃聲化作超度佛印,縷縷飄向怨鬼耳中。

“別啰嗦了,老子不聽,把那賤婦帶過來,聽到沒有,把她帶過來!”

一聲不耐煩的鬼嘯,在大牢中突然沖起。

前方,度亡僧輕睜眸瞳,垂憐地看了一眼叫囂的鬼魂,“施主,何必執著,放下執念,方得解脫。”

顧文使看了一眼那被怨風橫掃得嘩嘩搖晃的獄門,眉頭一皺,已料到怎麽回事。

聞宴望向那狂躁的男鬼:“這鬼度化不了?”

顧文使看她躍躍欲試的樣子:“你想接手?”

聞宴莞爾道,“文使先給我說一說這鬼的情況吧。”

“此鬼可不好渡,前後已換過三位度亡僧了。”顧文使搖搖頭,不抱希望。

這男鬼情況特殊,生前,在外人眼裏,他是樂善好施的大善人,經常救濟窮苦百姓,對親朋好友和善厚道,唯獨有一點不好——他喜歡打女人。

在外溫和的男人,在家卻暴戾殘忍,成婚十五年,竟動手打了夫人三百多次。

打得夫人遍體鱗傷,嚴重的一次,甚至三四天難以下床。他死前便是因為喝了點酒,回來操凳子又要打人,夫人忍無可忍,操刀捅死了他,因怨恨太深,光捅死他不算,還找來柴刀將屍身一切三段。

男鬼沒想到會被夫人害死,死狀慘烈,魂魄一離屍身便怨氣沖天,想讓夫人以命抵命。卻沒想到,他夫人在殺了他以後,刀鋒一轉也捅死了自己。

按理說,夫人償了命,男鬼怨氣該平息了。

但是沒有,男鬼不甘心,覺得就這麽死了太便宜那女人,還想抓夫人的鬼魂下油鍋。

解怨司沒理會他,只將男鬼和其夫人分別關押,男鬼訴求沒等到滿足,拒絕度亡僧超度,怨氣越來越重,幾乎成煞。

……這就是,枉死大牢版釘子戶啊。

聞宴聽得拳頭都硬了:“這種鬼還需要超度,打自己夫人的鬼,不直接投入地獄?”

“是惡是善,功德簿上自有定論。他非是大惡之徒,曾於災年施粥救人,身負功德。”

有功德之人,不下地獄,只能暫時關押枉死城中。

然而,麻煩來了,這男鬼來了牢獄沒幾天,就摸清楚了幽都陰律,愈發有恃無恐,見解怨司不答應他的條件,他怨念與日俱增,還故意煽動附近的冤魂,造成了很大混亂。

“誰要能超度這男鬼,能得到不小的功德,但功德越多,便也意味著越難超度。”顧文使顯然對這只釘子戶怨鬼十分頭疼。

聞宴走到那個牢獄門前,靜靜擡眸。

木門咣咣作響。

男鬼面目猙獰,抓著牢門破口大罵:“那賤婦,枉費我平日待她那麽好,只打她幾下,她竟怨恨在心,謀害丈夫!幽都律法不公,包庇罪犯……”

許是大牢內怨念氛圍刺激了神智,使其七情六欲放大,男鬼本性再無遮掩,半點修養也無。

周圍怨鬼他這夾裹怨念的一通喊,本已消弭的怨氣覆起,紛紛嘶吼起來,怨聲載道。

牢門外,度亡僧搖頭嘆息,轉身離開。

男鬼目睹度亡僧無奈離去,哈哈大笑,仿佛打了一場勝仗,愈發得意。

那些人一日不把那女人送來,他就一日鬧騰不休,還要煽動四方怨鬼一起鬧,不怕他們不妥協。什麽鐵面無私的陰律,最後還不是要顧全大局。

正想大笑,一雙小巧玲瓏的女子繡鞋出現在眼前。

男鬼笑容一僵,仰頭,待瞧見是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,眼神頓時輕蔑三分。

聞宴註意到男鬼臉上的神色變化,不置可否,淡淡開口:“陰律自然是公正無私,是你錯了。”

“???”

這冷漠語氣,讓男鬼一楞。

額頭青筋爆起,怒不可遏地喊:“錯,我哪錯了?我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嗎,沒有,我甚至做了很多好事,滿身功德,到頭來落得這下場!是,我是打了自己的婆娘,可天底下打女人的男人多了,就她惡毒,打一下,就要殺夫……”

男鬼從始至終,都沒有覺得自己打自己的女人做錯了。

他將女人當成自己的所有物,想打就打,想罵就罵,他憤怒是因為那個一向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膽小女人,居然不再逆來順受,居然反抗,居然還敢殺了他。

特麽,這是哪裏的沙豬。

聞宴聽得不禁牙齒癢癢。

眼睛轉動有了主意,轉頭看向顧文使:“他夫人關在哪?”

“在那。”

顧文使指向的牢房裏,一女鬼抱膝縮在牢獄角落,白衣染血,遍體鱗傷。

與男鬼的歇斯底裏不同,她滿臉的平靜,平靜得像塊木頭。

這模樣……

聞宴不由楞住,想到原主。

到了最後,陳牧堯他們還表現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,沒覺得自己有錯,是原主錯了,她不肯低頭。

原主不肯認錯,被男主男配們狠虐到最後,近乎麻木,宛若行屍走肉。

身體裏殘存的無力和絕望,讓聞宴心臟悶痛,在心裏罵了遍狗男主男配才緩過來,徐徐吐了口氣,杏眸泛冷。

“其實這份怨氣,也不難解。我有個主意。”

“不如就遂了這男鬼的要求,把他夫人帶來,將這對鬼夫妻關押在一起。清官難斷家務事,讓那兩口子自己解決問題。”

顧文使眉頭一皺,並不讚同:“這法子已被閻王否決,你——”

男鬼卻嘚瑟地大笑,還以為這些鬼官終於向他屈服,正要說點什麽,卻見小姑娘話鋒一轉,嘴角惡意地勾起:“不過,夫妻兩關一起後,記得用鎖魂鏈把男鬼手腳都捆綁起來。”

顧文使:“綁?”

“是啊,綁。不綁起來,他夫人怎麽好——盡情揍他。”

“!!!”這樣會不會不太好。

“這樣挺好。”聞宴似笑非笑地凝視著男鬼。

“是好人又怎麽樣,就可以打女人了嗎?他對朋友有情,那就讓朋友還情,他對百姓有恩,那就讓百姓去感念。”

“他夫人欠他什麽了,為他生兒育女,照料家庭,把他當大爺侍奉十幾年,沒換來一句感謝,只有無盡打罵。我看這男人怨氣橫生,是堅信自己沒有錯,度亡僧誦經非但感化不了他,還會使他有恃無恐,更覺自己沒有錯。既如此,就讓他夫人以眼還眼,也揍他十幾年,等他意識到自己的錯誤,深刻反省,怨念自消!”

清冷話語沒有任何遮掩,送入周圍的怨鬼牢房裏,眾鬼被怨氣遮掩的心智回歸,開始思索。

說的……好有道理。

不遠處的牢房裏,女鬼木訥的眼珠一轉,緩緩擡起頭,望向徐徐走來的聞宴。

麻木的眼神閃爍,倏地流出兩行血淚。

男鬼意識到什麽,周身怨氣突兀一凝。

不知為何,脊背發涼,咽了咽喉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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